别叶

【笛花】后事番外 云隐山之续命12

  醍醐灌顶的那一刻，李莲花全身血液像被人抽空了。

  他明明已经知道笛飞声身上可能发生什么，可一步一步地问出真相，和眼睁睁看着这个真相一步步变为现实，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这简直是一场凌迟却不允许人死亡的酷刑。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有多少悲风白杨填进了他的气海，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最巅峰期的李相夷，也无法一次输出这么大量的内力。

  这是笛飞声未来多少年的功力？

  是他的多少生气和精血？

  又是他多少年的寿数？

  李莲花这一生从未如现在这般心潮剧烈起伏过。他曾经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他曾以为自己放下了仇怨、放下了情爱、放下了执念，放下了世间挂念的一切，可以清清静静地走完所剩无几的余生。可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修得清静心。

  因为他的心劫不是单孤刀，不是乔婉娩，不是四顾门。

  他的心劫，是笛飞声。

  当初他选择将那封绝笔信作为最后一件应了的身后事时，就已经喻示了，笛飞声，才是他渡不了劫。

  他倚在笛飞声怀里，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阿飞，”他只能张皇而绝望地苦苦哀求对方，“太多了，这样不行，停下来，我求你停下来！”

  李莲花语无伦次，笛飞声置若罔闻。悲风白杨依然在一波一波地涌入气海，一波比一波更雄浑，一波比一波更凶猛。

  不能，他想，真的不能再这样填下去了……

  他的气海正在被悲风白杨慢慢充盈起来。丹田中仅剩的那不到一成的扬州慢，也在笛飞声的润泽下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

  李莲花虽然已经修练了数月心法，悲风白杨算是略有小成，但直到此刻，两种内力在气海中彻底相会交融，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和尚所说的悲风白杨和扬州慢阴阳相合，可以互相生发的感觉。

  此刻他无需意念，真气就可以在已经打通的经脉内自然流动，轻盈而顺畅。他的整个身体也变得异常轻盈舒适，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时候的李相夷正处于人生中最好的年纪，无病无灾，精力无穷，觉得自己可以掌控整个世界。

  可现在他所体会到的一切美妙，都是笛飞声用命给的。他像是一只志怪故事里的阴鬼，被笛飞声用一口一口阳气，硬生生喂出了人形。

  两个月前在东海小镇的卧房里，他对笛飞声开玩笑说的那句“借阳气”，竟然一语成谶。

  竟然一语成谶。

  李莲花心头无限酸楚，爱和恨都在这一刻堆到了极致。

  他恨自己当时那般轻佻草率地答应了重塑经脉。他本应该更慎重一些的，本应该追问得更清楚一些的。他本应该想到，无了只在乎他的命，而笛飞声，也只在乎他的命。

  “阿飞，”他难过得无以复加，胸口堵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阿飞，你听我说。”

  “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上我绝不会再有逃跑的念头了。反正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他说，“我乖乖配合你，但你也给自己稍微留一点余地，可不可以？”

  他能感觉到笛飞声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但下一瞬间，另一股悲风白杨又涌了进来。他的气海依然还有大片干涸，但悲风白杨已经推着扬州慢继续向上涌动，仿佛是笛飞声在怕他又打什么鬼主意，正迫不及待地要将重塑经脉赶紧做完。

  自作孽，不可活。

  李莲花睁大了眼睛，但仍然盛不下眼里的泪。眼泪沿着他的脸颊滑向笛飞声的左肩。

  他勉强吞下喉间的哽咽，又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自幼命运多舛，无人可以依靠，只能从绝境中求生路，所以行事常走极端。可这世间，不是只有孤掷一注这一条路，有许多事情，也不是非要做到极致不可。你我既然已互许终身，你做事就不能不顾我的意愿，这才是两个人的长久相处之道。我的气海，你多填一些固然保险，但现在这样，也已经够了。笛飞声，阿飞，我求你，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多少想想你自己。”

  气海被充盈之后，拓开经脉这件事便变得容易了许多。悲风白杨一路向上，势如破竹，李莲花说完这些话的功夫，真气已经一路到了膻中穴门前。

  先前笛飞声所点的三道大穴，其中一道就是膻中。而其余两个穴位不在奇经八脉上，李莲花若是想冲开，不必担心会影响笛飞声的真气运行。所以膻中若被悲风白杨冲开，不用多久， 李莲花就能恢复自由。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笛飞声在这里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在抖。

  非常轻微，但李莲花感觉到了。

  他心中一凛，大脑一片空白，再也顾不上什么道理，什么话术，脑中有什么就一股脑地全倒出来：“笛飞声，我不要你死！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不接受！你以为只有你会用生死拿捏人吗？你能用命救我，我也能用命救你。你要是有事，我自毁根基也会救你！”

  笛飞声仍旧默然不语。

  时间在这一室静默中被无限拉长。李莲花觉得自己等了很久，等得一生都快过去了，才终于等到了回应——

  悲风白杨瞬间冲开膻中。

  李莲花顿觉胸口一松，他的心却同时蓦地向下一沉：这就是笛飞声的回答。他就是要全力以赴，他就是要万无一失，他就是要自私到底。

  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真的不能放任自己再沉溺于情绪中了。

  李莲花强迫自己收敛心情，凝神聚气，将真气导向胸口被制住的另外两个穴道。

  想反击成功，他只有一次机会。他要非常谨慎，选择最合适的时机，等到笛飞声……

  就在这一刻，笛飞声忽然低下头，用唇蹭了蹭他的耳朵。

  他说：“好，我答应你。我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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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呢，我就是废话多，道歉也没用，因为改不了嘛，所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