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叶

【笛花】后事番外 云隐山之续命13

      ——我不会死。

  这四个字听上去像是一句让步，一个交易，像是笛飞声这个榆木脑袋在李莲花以命相挟之后，终于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这四个字本应该让李莲花松上一口气，但事实上，他仍旧极度焦躁不安。

  江湖行医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一时半会死不了的病人了。有人神智尽失，有人卧床不起，有人一辈子腰背都佝偻得像一只河虾。

  有一个同为武林中人的汉子，十年前与人比武被伤了根基，从此以后不能提一点重物，每逢秋冬两季还会咳喘不止，整夜无法入睡。李莲花见到他的时候，他看上去瘦得就像一张人皮蒙在枯骨上。

  不会死这三个字，就算是真话，除了不死，什么都保证不了。

  “可我不单是要你不死。”他说，“我要的，是你日后还能好好地活。就算不能再修炼，至少也要做一个身体康健、行动如常的普通人。笛飞声，你别忘了，你是许过我终身的。后半辈子你要陪我养狗，跟我种菜，吃我做的饭的。如果你办不到这些事，就回你的金鸳盟去。”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慢慢盘算好了下一步计划。

  从承浆到龈交，是打通任督二脉的最后一个关节。这里是任脉和督脉的连接处，笛飞声必定要在承浆穴前蓄力，界时他真气会暂时淤滞，是李莲花动手的最好时机。

  笛飞声哑声说：“好，我也答应你。”

  李莲花心内冷笑一声。

  他真不知道这个好字从何说起。

  悲风白杨都快上到任脉末段了，笛飞声仍然在不知悔改地用内力填充他的气海。每一股真气的劲道可能比之前略收敛了一些，但这点收敛的糊弄程度堪比垂髫小儿用鬼画符糊弄老眼昏花的学堂先生。

  与之相对应的是，笛飞声躯体上的反应越来越明显。李莲花被他抱在怀里，下身与他紧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笛飞声的腰腹绷得越来越紧，腹部肌肉在快速颤抖，按在他长强穴上的手指也变得不稳起来。

  很显然，笛飞声快要撑不住了。

  李莲花急得快疯了。

  可悲风白杨此时才行进到华盖穴，离承浆还有三个穴位之远。

  他厉声道：“笛飞声，你不要哄我。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能撑多久？”

  笛飞声犹豫了一下，说：“足够为你打通奇经八脉。”

  璇玑。

  “不可能！”李莲花慢慢攥紧了拳头，“你骗不了我。”

  “我没有骗你。”笛飞声说，“我六岁被卖进笛家堡，十二岁逃出。笛家堡曾派出三波杀手追杀我。最后一波杀手把我堵在一个破庙里。当时我身中一十四刀，手软得连刀都要拿不住。最后一个人是被我咬断喉咙咬死的。就在那一晚我悟出了悲风白杨，所以悲风白杨是绝处求生的心法。”

  李莲花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一刻听到悲风白杨的来历。四顾门当然调查过笛飞声，笛飞声的过去他大体是知道的。可那不过是写在白纸上的几行的文字，冷静、准确又简略，挑不起阅读者的半分情绪。

  笛飞声的声音同样冷静，叙述同样简略，此刻却在李莲花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笛飞声这一生太苦了。幼年时要与人生死相搏，少年时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就算日后成为魔道之主，他想要的东西，也始终没能得到。

  他想要与李相夷痛快一战。

  李相夷却是来与他决一死战的。

  他想要成为天下第一。

  他却没有对手了。

  他想要李莲花重新变回李相夷。

  李相夷却彻彻底底地死了。

  现在他只想要李莲花不死。

  但李莲花也快死了。

  他想要的东西真的很少很简单，可命运弄人，他却始终得不到。

  李莲花的心脏像被人攥紧了。他在这一刻终于懂了笛飞声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态度如此执拗，行事如此偏激，因为他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他最后一件想要的东西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从他指间消失。

  哪怕要他付出一生的代价。

  天突。

  笛飞声继续说道：“后来我在街上流浪，遇见了一个给人摸骨算命的假瞎子。假瞎子说我是祸害遗千年，说他这辈子没有摸过比我更硬的命。”

  “李莲花，我命硬，是因为我不想死。”他说，“现在有你，我更不想死。你相信我，我一定要和你白头偕老的。”

  廉泉。

  李莲花哭得无法自抑。

  笛飞声原本放在他后颈上的手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一些。

  李莲花早已解开了自己的穴道，他没有打算隐瞒这一点，笛飞声也没有打算假装不知道。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两个人之间的功力强弱完全逆转。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心眼和算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笛飞声用手替他抹去眼泪。

  “别哭了。”他说。

  屋内烛光昏暗，李莲花仍然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一片情深似海。

  他双手抱着笛飞声的腰，仰起头，微微踮脚，吻住对方的嘴唇。狐狸精趴在地上，歪着脑袋发出困惑的呜呜声。

  悲风白杨终于到达了承浆。

  这个吻虽然是由李莲花主动的，但当嘴唇相触之后，主导权立刻就易主了。李莲花张开唇，任凭笛飞声的舌头入侵。

  承浆和龈交这两个穴位，都藏在唇内。笛飞声借着这一个吻，舌尖点在李莲花下唇正中的承浆穴上。真气自舌尖进入李莲花的身体，轻易就向上贯通了龈交。

  那之后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非常简单。

  笛飞声很快就完成了整条督脉的开拓，至此任督二脉彻底打通。

  剩余六脉本就依附于任督两条主脉上，有之前的功课打底，调养六脉本身并不困难。

  那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李莲花很清楚那是因为笛飞声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这些额外的消耗了。笛飞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短促，身体也很难再维持挺直的仪态。

  现在轮到他倚在李莲花的身上了。

  李莲花抱着笛飞声的腰，替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冲。

  带。

  阳维。

  阴维。

  阳跷。

  阴跷。

  悲风白杨巡完六脉，笛飞声勉强抬头，冲李莲花笑了一笑。

  “好了。”他轻声说。

  然后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下倒去。

  李莲花心脏骤停。

  他一把抱住笛飞声的身体，手忙脚乱地为他把脉。笛飞声体内真气左支右突，一团混乱，若无人疏导，必然走火入魔。

  他彻底地慌了。

  想抱着人去找无了，又怕随意移动笛飞声会让他体内真气更乱。想找人求助，又不敢把笛飞声一个人舍下。

  他飞快地左右看了两眼，最后终于找到了他的救命稻草。

  “狐狸精，”他冲趴着的大黄狗吼道，“把老和尚弄过来！”

  狐狸精眨了眨眼睛，一骨碌爬起来，一路狂吠着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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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精：我出场这么久就是为了当个工具狗！

  为了赶在年三十前结束这部分，我真的很努力了。但，肉眼可见的结束不了……